官場囧事

作家劉震云先生的系列小說《官場》講述的是官場中權利角逐和爾虞我詐的事，而我親身經歷的幾件囧事同樣涉及官場，雖與權力之爭無關，卻也讓人感覺唏噓不已，甚或能夠引發諸多沉思。

兩年前的某一天，我在秀山公園小區偶遇一位多年不見的老同事。雙方對視一眼之后，他問我：“你是XXX嗎？”

我疑惑片刻，不便作答。心想：對方不可能失憶到這種程度吧，我們曾經一起在縣委機關共事多年，無論如何都會留下印象，實在叫不起名字，也不至于用這般口氣。

我說：“我叫XXX，已經退休。你是廳級干部，應該會晚幾年吧。”

“我也退了。”

或許是話不投機，沒有更多的共同語言，從此我們一別兩寬。

大約過了一年，這位副廳級老同事因病逝世。盡管他連我名字都想不起來，但念及他生前對我有恩，我仍是準時出席了他的遺體告別儀式。想當年，我與妻分居兩地，才8歲的兒子隨我在縣城就讀。一天我正好因公下鄉，兒子突患急病，是當辦公室主任的他安排車輛緊急送往縣人民醫院搶救，等我趕回來時兒子已轉危為安。我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組織和同事們的關愛一直銘記在心。

后來，他提拔了，官至幾個縣市的黨政一把手，還躋身市人大領導班子。只是由于工作生活中有諸多的不順心，他患上了抑郁癥，繼而又得了肝癌，加上糖尿病、高血壓、腎衰竭等，本當享福的年紀卻因疾病纏身而過早地離開了人世。

遺體告別現場，我聽到有人議論，說這位副廳級領導生前愛擺架子，脾氣有點古怪并傲慢，官本位意識比較那個，瞧不起職位比他低的人，甚至還顯得小氣。一次同學聚會，AA制，他不僅不替大伙買單連本身那一份都想賴賬。

“他以前可不是這樣，地位變了心態也隨著變，簡直判若兩人，不可思議。”

“人都死了，還說這些干嗎？”我婉言制止。

20多年前，曾是團縣委副書記的P君與我稱兄道弟，關系甚密。直到他提拔轉任幾個鄉鎮的一把手，我也為他在宣傳工作方面盡了“兄弟”情誼，讓其主政期間聲名遠揚，深得領導賞識，他對我的稱呼仍是未改。可不知為啥，自從P君榮升為副縣長以后，每次我倆見面就不再那么自然，一副愛理不理表情冷漠的樣子。我理解他或許是工作太忙，或許是因為職級層次的差別顧及面子而已，但不管怎樣見面打個招呼總還是人之常情吧。又過了若干年，官運亨通的P君進入市政府重要部門任職，繼而再次被推舉為某縣級市政府市長。大概是升遷得太快，他有點忘乎所以迷失了方向，擔任市長不到兩年就因嚴重違紀違法被開除黨籍和公職，還蹲了幾年大牢。出人意料的是，出獄不幾天我倆再次見面，他一路笑著走過來拉住我的手連聲說：“真不好意思，兄弟還是你好啊，家庭幸福事業有成。看來我這人并不適合從政為官，早知今日悔不當初。”弄得我一頭霧水，不知所云。

趁機會與上面下來視察工作的領導合影是許多人求之不得的心愿，其目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有一回，企業L老板咬著我耳根說：“你是攝影家，這次省委書記來我們廠里，給我拍幾張最精彩的，到時留作紀念。”我滿足了他的要求，將照片放大至60英寸直接掛在他辦公室最顯眼的地方。每當有客戶到訪便伸出大拇指贊個不停，向他投以敬佩和羨慕的目光，L老板甚為得意。

誰知事與愿違。表面風光心地骯臟的這位省部級高官升任全國政協副主席不到半年就因賣官鬻爵貪污受賄等問題被中央紀委、國家監委查個水落石出，最終落得個身敗名裂的可恥下場，他的懺悔錄成了黨員干部的反面教材。L老板自知蒙羞，以最快速度將掛在墻壁上的合影撤下，且言談中對接待貪官之事諱莫如深。

我心想，這不是自作自受么，何必一定要去套近乎？你雖然與其合影但對方不一定在意甚至早就拋之腦后，說到底還是一廂情愿。

與這個例子相似。我負責編印過多種類型的宣傳品，包括畫冊、板報、書刊等。有幾回，領導重視或領導關愛欄目中出了意外，曾經以省、市委書記、省長、市長等身份來我們這里考察或調研的個別領導因存在違紀違法問題或接受組織調查，或主動投案自首，或黨籍公職雙開。鑒于這種情況，已經付梓的印刷品就只能收回當垃圾處理，尚在設計中的也只有擱置一邊，等調整好了再說。這樣一來，誰又能保證調整更換了的某位領導不再出“意外”呢？我與朋友合作編寫的一本地方志書就因為出現這種情況先后七選八換，編了10年至今還在調整當中。我們欣幸，與其倉促成書不如等待觀望，一旦造成既定事實損失可就慘了，價值幾十萬元的書刊說不定就是一堆廢紙，由負面影響帶來的損失更不可低估。

官場囧事大都屬于茶余飯后之笑談，未必當真，若非要往深度想，只會自尋煩惱，于身心無益。就比如那位已經作古的老同事，他生前把我忘了沒關系，我能記住他的好就行。還有那位勢利眼“兄弟”，沒必要去計較他曾經的冷漠，只希望他能吸取教訓，悔過自新，重走正道就OK了。

不過，囧事未必都是糟心事，即便發生在官場有時也會是好事，能見證人的品德高下，給人啟迪和警示。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一次我跟隨本單位曾科長去商店購買辦公用品，總價格在四百元左右。就在女售貨員開具發票時，我恰好尿急去了旁邊的洗手間，隱約聽到這樣一段對話。

女售貨員：“請問領導開多少？”

曾科長：“你說開多少？”

女售貨員壓低聲音：“反正現在沒人，我的意見多開一至兩百，稅費我負責，希望你以后關照我的生意。”

曾科長大聲道：“你要給我多開，以后一回也不來了！”

當時那女的神態我未曾目睹，但可以肯定是一臉的尷尬。一件小事看出曾科長廉潔辦事，兩袖清風，而且隨著職務的升遷幾十年初心不改，始終如一，這樣的黨員干部實屬難得，囧事不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