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宜昌市秭歸縣屈原祠“羋繡館”的工作室里,平紗布料繃緊在繃框上,喬貴榮的指尖帶著絲線穿梭,挑花的動作輕盈卻堅定。這門被稱為“三閭刺繡”的技藝,正靜靜訴說著千年的故事。
三閭刺繡起源于漢代,以秭歸縣屈原鎮樂平里為核心傳承地,在明清時期走向成熟,晚清民國達到盛行。現存的十余種針法里,挑花、課花、斗花、掇花、平繡各有妙趣;四大技法中,繡花的細膩、彩繡的絢麗、貼布繡的質樸、立體掇繡的生動,共同構筑了其獨特的藝術體系。
更令人稱奇的是紋樣里的楚地密碼:端午龍舟的競渡姿態、雙龍搶珠的靈動張力,百余項民俗符號在對稱均衡的構圖中交織,仿佛把楚地的節慶、信仰、生活場景都繡進了布料。這不僅是技藝的展現,更是楚文化基因的延續,每一針都藏著歷史的溫度。

“穿針這一步,就難倒了大半人。”喬貴榮看著湖北汽車工業學院調研團隊成員們略顯笨拙的動作,笑著說道。7月8日的“羋繡館”里,一場特殊的“修行”正在展開。
團隊成員們懷著好奇拿起繡針,卻發現看似簡單的刺繡遠非想象中容易。線頭總是不聽話地散開,絲線在布上歪歪扭扭,挑花的紋路總也對稱不起來。“三閭刺繡,一針一線訴衷情。”喬貴榮一邊示范,一邊輕聲勸慰,“起初艱難是常事,用心才能水到渠成。”
在老師的指導下,成員們慢慢穩住心神:眼神緊盯布面,指尖控制力度,讓絲線順著紋路游走。半小時后,雖不完美的輪廓終于在布上顯現——或許是一片簡單的粽葉,或許是半條龍舟的剪影。此刻大家才懂,這一針一線繡的不僅是圖案,更是對技藝的敬畏,是從生疏到熟練的堅持,是與千年傳統對話的虔誠。
“工業化取代了太多傳統手工藝品,愿意守著這門手藝的人,越來越少了。”喬貴榮的話語里,藏著非遺傳承人的普遍憂慮。在“羋繡館”的采訪中,這份無奈格外沉重。
曾經,三閭刺繡是樂平里一帶婦女必備的技能,姑娘出嫁時的嫁妝里,總有幾件親手繡制的衣物、飾品,承載著祝福與心意。但隨著機器生產的普及,批量制作的繡品以低廉的價格占據市場,手工刺繡的耗時費力顯得“不合時宜”。
更現實的是傳承斷層:年輕人寧愿選擇工廠流水線上的穩定收入,也不愿花數年時間學習一門回報緩慢的技藝。即便如今人們通過短視頻、展覽等更多渠道了解到非遺,真正愿意沉下心來拜師學藝的人仍是少數。喬貴榮的嘆息,道出了許多非遺項目的共同困境:如何在快節奏的時代里,讓慢工出細活的傳統技藝找到容身之地?
工作室的墻上,掛滿了喬貴榮不同時期的作品:年輕時繡的《端午龍舟圖》色彩明快,近年創作的《屈子行吟》則多了幾分厚重。從青絲到白發,她的人生幾乎與三閭刺繡融為一體。
作為非遺傳承人,喬貴榮的日常簡單卻執著:每天清晨坐到繃框前,一繡就是數小時。她不僅堅守著傳統針法,更嘗試在題材上創新——將秭歸的臍橙、三峽的風光繡進作品,讓古老技藝貼近當代生活。
但她更看重“傳”。只要有人愿意學,她總會傾囊相授:從布料的選擇到絲線的配色,從基礎針法到紋樣設計,耐心得像對待自己的孩子。“老一輩的手藝,總得有人接過去。”在她看來,傳承不是重復過去,而是讓技藝在創新中活下來。這份堅守,讓三閭刺繡的火種得以延續,也讓中華五千年文明的脈絡從未斷裂。
“希望青年能把這門技藝傳下去,讓它融入當代生活。”喬貴榮對調研團隊的寄語,恰是這群年輕人奔赴秭歸的初心。湖北汽車工業學院“拾遺楚韻・啟為創新”團隊,正以實際行動接過非遺傳承的火炬。他們帶著攝像機記錄刺繡過程,用文字梳理技藝細節,在體驗中感受非遺的溫度。“非遺不該只是歷史書上的文字,而應是能觸碰的生命力。”團隊成員說。在他們看來,保護非遺不能只靠傳承人,更需要青年群體用新視角、新方法去推廣——或許是將刺繡元素融入現代服飾,或許是通過直播讓更多人看到繡針下的故事。
離開“羋繡館”時,團隊與喬貴榮合影留念。鏡頭里,老師的笑容與年輕人的朝氣相映,仿佛預示著:只要有人愿意“拾薪”,三閭刺繡的火焰就會一直燃燒,在傳統與現代的交融中,綻放新的光彩。